要想放开而不受冲击，我们还要做哪些准备？

陌上无尘

12月4日，上海发布优化调整疫情防控相关措施，包括乘坐轨道交通、地面公交、轮渡等市内公共交通工具，不再查验核酸检测阴性证明等。许多网友不禁会产生这样的疑问：要想放开而不受冲击，还要多长时间？我们还要做哪些准备？
<hr/>至12月3日，国内本土单日新增感染连续6天下降。广州、重庆、北京、成都等多地纷纷优化防控举措。包括在封控管理中积极落实“快封快解、应解尽解”。在科学评估效果的基础上，“不重复核酸检测、不加码检测、部分人群精准免检”。
“中国只有小部分人接触过新冠病毒。接种疫苗的免疫力可能已经减弱，加强针接种推动较难。如果结束严格的防疫措施，如何避免一波死亡和重症浪潮？”12月1日，《自然》更新文章，就中国内地疫情，给出“加强老年人疫苗接种，储备抗病毒药物，增加医疗资源容量”等建议。
“目前广州等地确诊数逐渐下降。总的来讲，如果每个城市的优化措施能不折不扣地落实，可以保持确诊数的下降趋势，形势逆转的可能性较小，大规模暴发的风险不会大幅增加。”病毒学家、香港大学生物医学学院教授金冬雁告诉“医学界”。
病毒学专家常荣山则表示，优化防疫要“化繁为简”，目前重点应放在压平感染曲线的峰值，缩小峰面积 （总感染人数） ，保护好易感人群。
怎样才能优化但不“躺平”

作为本轮疫情传播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城市，广州的一举一动被视为“有风向标意义”。截至12月3日24时，广州累计报告本土感染者17万余例，单日新增降至4500余例，疫情仍呈现聚集性与点状散发并存态势。
“二十条优化措施”发布后，广州选择坚决落实。11月30日至今，该市不断推进、缩小管控区域，解除全部临时管控区，除高风险区外，全部按低风险常态化管理；仅凭绿码即可乘坐公交地铁、进入公共场所，一律不再查验核酸时效；即使在数据仍较高的海珠区内，部分街道、社区已通知“非必要不核酸”。
“本轮广州防疫基本延续2021年上海的管控模式，强调精准、快刀斩乱麻，保证社会面的流动性。目前广州防疫思路出现转变，也是以基本管住疫情快速蔓延势头作为前提的。本地疫情发展1个多月，危重症患者只有4例，无人死亡。”常荣山告诉“医学界”。
金冬雁称，广州常住人口1800多万，目前新增仍然很高，但社会面检出仅几十例。这说明广州始终把疫情局限在热点地区内。“长期以来，我们把核酸检测极致化了，无限夸大其好处，没有讲清楚它的弊端。在千万级人口的城市，要挖出几十例社会面感染，耗费无限精力和资财，收效很小。”
常荣山解释，如何做“有效”的核酸检测，取决于城市人口构成。除去对风险岗位、重点人员开展核酸检测外，如果是一座年轻的、老年人占比很低的城市，应该在流动人口中推动落地检，保持对未接种疫苗者的检测。如果城市老龄化程度较高，那就去医院/发热门诊、老龄化社区里面找。这么做，就是要在感染风险较高的人群中，精准发现，且建议做单人单采。“不要再去大海捞针了，什么网能把大海捞尽？”
金冬雁表示，取消大规模核酸检测后，市民可以在家用连续多次的抗原检测代替。在12月1日的广州市疫情相关新闻发布会上，市卫生健康委副主任张屹强调，鼓励家庭自备抗原试剂盒。
“优化防疫绝不是‘躺平’，这是绝对错误的理解。截至12月4日16时，广州市高风险区有7198个，都具体到单元、楼栋，这说明对高风险区的管控越来越人性化。”常荣山给广州本轮防疫打60分。他表示，扣分项在于海珠区“城中村”片区。
海珠区是本轮广州疫情的“震中”。“城中村”地区是风暴眼。官方统计称，广州本轮疫情约九成感染者出现在海珠区，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康乐、鹭江“城中村”。截至12月4日，海珠区仍有高风险区6509个。
根据广州市疫情相关新闻发布会，海珠区已因地制宜使用水马、警戒线等，对高风险楼栋进行间隔，在醒目位置张贴高风险区标识，工作人员24小时巡查值守。区内将继续落实管控措施，要求尚未转运的核酸检测阳性人员，切勿私自离开，避免接触他人，造成社会传播风险。
新加坡在防范病毒社区传播时，也采取过阻断疫情暴发点与社区相联等方法。人员密度较高的客工 （劳工） 宿舍在新加坡抗疫过程中一直是感染高发区。截至今年3月，新加坡对于客工宿舍，一直有独立的安全管理措施。包括限制日常获准外出的客工人数和时长。在感染数激增时，隔离相关宿舍等。
继广州宣布优化防疫后，全国10余个城市已经跟进。北京多区、山西太原等地宣布，如无外出需求可不参加每日核酸检测。石家庄、天津等地乘坐公共交通不再查验核酸阴性证明。
重庆、广州、深圳针对部分密接人群，实施居家隔离。昆明发布解除临时管控区的公告，要求积极落实“快封快解、应解尽解”要求，努力减少疫情对经济社会发展和群众生产生活的影响。
“如果发生医疗挤兑，很大程度上是人祸”

“优化防疫是好事，但能不能慢慢来？太快了，担心出事。”家住沈阳的W称，过去4天，他所在城区每天调整一次核酸检测要求。进出公共场所和小区，从查“绿码”和24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调整为“非必要人群不强制要求核酸，进出日常场所只需登记行程轨迹”。12月1日起，老人、小孩及像他一样长期居家办公的人，如无出行需求，可不做核酸检测。面对调整变化的防控措施，W表示，“我都不敢出门了。”
在北京，部分市民反映核酸检测点减少、检测点不好找、天气寒冷排队时间过长。12月3日晚，朝阳区予以说明，并对给市民带来的不便“深感歉意”。也有北京民众在讨论，若感染数快速上升，医疗系统是否会扛不住？



人们在寒风中排队等待做核酸。（图片来源：@YadiYan）

前述《自然》文章引用模型分析称，若中国现在取消严格限制，奥密克戎可能会感染1.6亿-2.8亿人，或有130万-210万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未接种疫苗的老年人。该模型采用中国截至2022年3月的疫苗接种数据。今年5月1日，《自然-医学》基于这一疫苗接种率推算，在疫情高峰期，对重症监护病床的需求量或是目前容量的15倍以上，医疗系统或不堪重负，致很多重症病例和死亡。但需要注意的是，3月以后我国疫苗接种率进一步有所上升，因而可能影响上述分析的准确性。
“如果真的发生医疗挤兑，很大程度上是人祸，是大家都挤到医院或采取过当措施、造成资源紧缺，而不是感染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奥密克戎感染的重症率已经很低了。”金冬雁说。
一系列已发表研究都支持奥密克戎致病力下降。金冬雁表示，目前奥密克戎的无症状感染及轻症比例显著提高，占总感染人数的99.5%以上。感染者总体症状更轻，病毒载量更低，病程更短，传染期更短，传染性也更弱。
同时，随着免疫基础变化，如接种疫苗、过往感染史，突破性感染奥密克戎的致病性会进一步减弱。这从香港地区今年年初暴发奥密克戎疫情，可见一斑。当地研究显示，如果一针疫苗都不打，感染几率约在50%，死亡率为2.32%。如果接种3针灭活疫苗或3针mRNA疫苗，感染率将分别降至10%和5%。此外，接种3针或4针灭活疫苗，死亡率将分别降至0.13%、0.08%。若接种同等剂量mRNA疫苗，死亡率低于季节性流感。
彼时，香港一度出现医疗资源紧张、死亡数偏高。一方面是因为当时老年人疫苗接种率很低。根据特区政府截至今年4月20日数据，超过95%的新冠死者为60岁以上老年人，超七成逝者没有接种过新冠疫苗。80岁以上没打疫苗的，感染病死率达到14.7%。
另一方面，当时分级诊断、早期治疗策略不完善，大量社会资本医疗资源未被协调统筹。市民应要求自行检测阳性后，到公立医院急症室等候进一步诊疗。由于奥密克戎传播快，一时间大量轻症患者占用病床，公立医院急症室快速超负荷，部分医院急诊使用率达到130%。
即便如此，金冬雁也不认为当时出现医疗崩溃。“我们始终留出50%的医护力量处理非新冠的诊疗服务。”
随着气温下降，香港地区目前新增新冠感染病例有小幅上升。从12月1日起，特区已启动一系列应变措施，包括给公立医院输入资金，为即将到来的服务高峰期做好设施和人手准备。公私医疗机构将展开资源统筹、合作，合适的患者将被转至私立机构接受治疗。
有时，即使准备充分，医疗资源也可能短暂吃紧。10月，新加坡出现XBB变异株感染潮，日均感染人数大幅增加。这是新加坡本年度第3波感染。一些能自愈的轻症者因为焦虑或需要开病假单等，冲进医院急诊。一时间，部分机构的病床等候时间延长，一些全科诊所挤满来开请假单的人。新加坡政府及时发出通告，称XBB感染后轻症居多，建议民众不要去急诊挤兑。同时，建议公司取消病假单等规定。高疫苗接种率加上医疗资源受保护，约1个月，新加坡的XBB感染潮开始消退。
金冬雁指出，目前应该加强分诊制度建设。按患者的轻重程度及重症高危因素等进行分层收治，无症状者不需治疗，轻症居家观察，有高危因素者可以在家服用抗病毒药物，重症或有多个高危因素者才要住院。参考香港地区经验，可以由前线急诊室的医护人员来断定病人是否达到入院标准。也可以学习新加坡、香港地区，在社区配备便利的血氧仪和吸氧设施，为民众提供更便捷的医疗服务时，也能找出那些真正需要去医院急诊的人。
他认为，医疗机构是否扩容，要统筹安排，而不是各地凭想象。方舱医院不用多建。若有建成的，可以升级改造为老年人安养设施，用作“反向隔离”。
常荣山说，“反向隔离”是香港的重要经验，“养老院、老年人占比高的社区才是预设的高风险区，应该做闭环管理，仅限打过疫苗、核酸检测阴性的人可以出入。若这些区域内出现老人或工作人员感染，应尽快安排居住其中的老人转移到隔离设施内，以避免感染扩散。”
常荣山也不认为内地会发生医疗挤兑。“挤兑有前提：第一，什么时候发生，得有一个节点，比如总感染率应该大于2%时；第二，如果在挤兑发生前采取措施，能不能有效避免；第三，预防措施有正确和错误两种，会否是限制措施本身造成的挤兑？”他认为，这都是当下必须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需要做好哪些准备？

“经验是不能照搬的，只能借鉴。当下中国防疫的目标是稳控疫情，不发生超大规模疫情，不出现大量重症和死亡。要尽量发挥居家隔离、抗原检测等作用，真正实现用最小代价，取得最好效果。国家疾控部门可以结合确诊数、重症数、医疗资源等，设定一个目标，并决定在不同阶段采取何种防控措施。这需要通盘考虑。”金冬雁表示，有一些长处应该保留，一些短板需要补上。密切接触者追踪是中国防疫的强项，属于“精准防控”，可以坚持并优化。
而当下的头等大事是加强老年人疫苗接种。前述《自然-医学》文章显示，若中国内地所有符合条件的60岁及以上者都打过加强针，病死人数能减少61%。
11月29日，国家卫健委印发《加强老年人新冠病毒疫苗接种工作方案的通知》，要求各地加快提升80岁以上人群接种率，继续提高60-79岁人群接种率。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张文宏教授团队发文称：“全球所有走出疫情的国家，在老龄化人群的保护方面都达成了共识，高龄与有基础疾病者需要注射疫苗以应对可能的流行。”“疫苗接种对于预防病毒感染后的重症化具有重要价值，加强针对于脆弱人群的保护，特别是针对老年人的保护尤为重要。”



mRNA疫苗具有很强的保护力。（摄影：Aerin）

金冬雁一直呼吁，在放开之前，需要提高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但这一问题目前依然有待落实，造成疫苗推广受阻的原因之一或是人们对疫苗的某些误解。他说：“已经有很多数据表明，mRNA疫苗的保护力要比灭活疫苗好，这已经不需要再讨论了。从长期来看，新冠病毒不会自动消失，防疫将是一个长期的事情。为更好地应对新冠，我们应当接种更好的疫苗。”
对于灭活疫苗，金冬雁呼吁推行第4针。他说，在香港地区，有人因为担心副作用大而不打mRNA疫苗，转而选择灭活疫苗。但灭活疫苗至少要打3针，最好打4针。香港地区目前定义的“最低保护”，对于灭活疫苗的要求是要打3针。在新加坡，“最低保护”就是灭活疫苗要打满4针。对于国内来说，80岁老人灭活疫苗最好打齐第3针，同时也应该开放第4针。但目前我们的第4针序贯接种方案还没有批、没有开始打，这需要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针对一些人对疫苗的担心，金冬雁强调：“年龄较大的，患有糖尿病、高血压、肥胖和其他一些疾病的人死于新冠病毒的风险更高，因此接种疫苗更为重要。”据介绍，香港大学研究表明，这些人群接种新冠疫苗后副作用没有增加，本身疾病也没有加剧。没有严重疾病的人士在接种疫苗前不必进行身体检查，能够接种流感疫苗的人都能接种新冠疫苗。
另一方面，要做好对民众的说服工作、消除新冠恐惧。金冬雁认为，我们对大众的教育与科普还没到位，包括还有很多错误的理论在传播、误导公众。他说：“奥密克戎不可怕，致病性已经相当低了。单纯由新冠感染引发的重症患者不会造成挤兑风险。可能造成挤兑的是，一感染就上医院，或者大量囤积药物。真正需要入院救治的重症患者以及非新冠患者得不到该有的救治资源。”他认为，如果不能消除恐慌，人们就迷茫。有些人会走向反面，不敢出门，也有人害怕自己感染后会出现“长新冠”。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 （WHO） 定义，可能或确诊感染新冠者在感染3个月后还有症状，症状至少持续2个月，且没有其他明显诱因，这种情况被称为“长新冠”。各国有研究证据支持“长新冠”，但对其存在争议。
金冬雁表示：“我们需要做好对公众的科学教育，呼吁理性对待，不要恐慌，当知道自己感染后，要采取适当措施，防止病毒在社区层面传播。如果出现超大规模疫情，采取适当的限制及封控措施，也是完全能收到效果的。只要做到这些，相信放开的步伐会稳健、有序，最终将病毒对人群与社会经济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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